发信人: nuodingshan(nottinghill), 信区: MyStory
标 题: 黑皮睡前故事2——给我一杯酒，今宵梦不寒
发信站: 饮水思源 (2014年12月28日02:37:18 星期天)
零
我16岁的时候，听一个17岁的女孩说：“17岁了，不相信爱情了。”我当时听着佩服
的了不得，借用现在很火的Iphone6的广告语那真是比逼格更有逼格（Bigger Than Bigge
r）。暮然回首，我们都已经到了需要保养颈椎，回头也要悠着点的年龄觉得当时真的是相
当可笑，关键词就像《心花路放》里到了小镇发廊那一段的洗剪吹、非主流、杀马特。
但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这才是你的青春，过去的时光在记忆里被一遍又一遍的磨皮
、美白、祛痘、瘦脸成为了你不认识的模样，幸好有那么一帮人会帮你记得。有些事情，
你曾经想把所有在场的人灭口或者糗的钻地缝，但总有一天你会欣然接受这事情放在曾经
的你的身上,也感谢岁月带给你的成长。我想写的是一些过去的事情，然而是否真的过去，
亦或者是这些事是否曾真正的发生，有时完全在于你的选择，是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或者
是一把匕首，每一下都剜在心头。
我十年后又问她，你还相信爱情吗？
信！干嘛不信？
你不是17岁就不信了吗？最近鸡汤喝多了还是焕发第二春啊？
我去！想想那时候，真好！
是的，那时候真好，我他妈也好想回去，回去玩号称虐心的过家家和冷酷不到底的深
沉。那些年，我们明明很明媚很快乐，我们却时时告诉自己，我们不是没故事的小孩子，
我们要装作不那么快乐的味道。现在，我们的生活面临各种各样的压力，我们却一直要求
自己要快乐要阳光，要有烈日一般的战斗力。不过人生不会总在阳光下,就算阳光明媚,一
面晒个焦黄却还有另一面住在阴影下。十年、二十年后我们选择性的记住了各种高光的时
刻，慢慢忘记了那些阴影，我们就会特别感谢那么多年筛来筛去也没筛走的那些朋友。一
方面感谢他们的陪伴，另一方面他们见证了你的过去，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可以帮你昨日重
现。
然而，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只有变化本身，时过境迁，我们只能从容接受，不能总活在过去
里，不然我还是会在日记本上写下这些文字还不知道微博微信陌陌是什么。你得能够把从
前和你一起吃牛筋面配炸串的翠花、二狗、胖丫和现在微信朋友圈里晒宝宝照片加一张卖
萌自拍的Cherise、Amber、Abbey建立起来联系，也得能够在曾经铁哥们多年不联系突然开
口借钱时义正言辞的拒绝。我们将过去存在自己的记忆里，但我清楚，记忆改变了我们，
我们也改变了记忆。在记忆中我和东旻交换过一次记忆，然而我忘记我有哪些记忆是换来
东旻的，又换走了哪些记忆，但我知道我还是黑皮，而有些东旻的记忆却像亲眼看过一般
记忆犹新，我突然想起，那一夜后我好久没有见东旻了。
壹
我叫东旻，我记得我曾经过过很长的一个冬天，那个冬天很冷，我下了班就缩在家里，看
电影、吃外卖。我穿着优衣库的轻便羽绒服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球，我躲在这个大城市的小
角落里，我甚至不看窗外。我想把自己淹没在单调重复但节奏感极强的生活里，我想用这
种重复让我不要再去想她。
终于到了不太冷的季节，黑皮让我一起去莫干山。我很久没有出远门，因为我只在我自己
的床上才能睡得着。对！我有严重的择床症状，所以我让黑皮带瓶红酒，既然选择出门，
我只能选择要么在微醺中睡去，要么在黑夜里彷徨。
雨水诉说着早春的愁怨，这时的雨水还算清爽，不算很拖泥带水却带着些寒意。我开车还
没到虹桥，路上因为下雨缓行的车就逐渐堵起来，在氤氲的空气里甚至看不到旁边车道里
司机是男是女。然而既然选择了出行，就得享受这个过程，才不至于被逼疯。到了下午四
点，我们才到莫干山镇，莫干山脚下的一个小镇，我只看到了两条小街，几家饭店和小卖
铺，小镇里的人吐着乡音，虽然没有温婉的小镇姑娘，但是也没有别的旅游区那么多人。
黑皮和我决定先住下，我们找了家外观还算不错的民宿入住。开窗对着一条湍急的小溪，
溪水从山上留下，清澈明亮，昼夜响个不停。小镇没有任何娱乐，我们熟悉了下地形后决
定还是先解决温饱问题。黑皮从后备箱拿出一支红酒，我们来到了饭店。
黑皮指着酒瓶上一个标签和我说：“这酒庄的老板很有意思，看来是个有故事的同学，你
看看这上面写着什么？”
标签上写着： Do not let this bottle serve as an inspiration to call your ex in
a pathetic attempt to get back together. Some very fine grapes have died in t
he making of this wine. Show some respect. 翻译过来大概的意思就是：不要让这瓶酒
给你带来尝试联系你的前任并做毫无意义的挽回的灵感，很多优秀的葡萄在制作这瓶酒的
过程中献身，请表示一些尊重。
看到这个，我惊愕的愣在那里，我感到一种似曾相识的熟稔，然后是心底的一丝纠缠，我
终究不顾酒庄老板的忠告还是想起了她，她虽然不是我的ex ，却是心底的一块疤。时光一
晃回到五年前……
贰
她叫寒影，伪装成白羊的双鱼座女孩，有着娇小性感的身材和勾人的眼神，第一
眼的印象感觉和充满寒意的名字毫无瓜葛。那一年，我们在一起学画，我经历了挫折后打
算找一门爱好慰藉自己，然而却在第一堂课走了心。寒影坐在我的右前方，选了个几何静
物和画册上比较接近的位置，拿起2B的铅笔，开始勾起轮廓。我摆弄着我的钥匙链，想怎
样开始话题，不太唐突却又显得自己不是那么幼稚，在思考中，我勾勒了一个像橙子的球
和一个像豆腐的方块。
我做了重要的决定，这是我第一次那么直接的问女孩子要电话号码，我不记得我
怎样开口，是否结巴，我只记得明亮的眸子给了我更明亮的一瞥：“你猜！”
眼前看到传来老师让填写的信息登记表，我嘴角微微扬起，浮现少年的轻狂。我
看到她留下孩童般的字迹，我看不清名字，但我记得那幼圆般的字体。
一分钟后，我拿起手机，编出短信：也许你不相信感觉，但是凭感觉我能猜到你
的号码。我居然模仿黑皮的口吻发了出去。可是这一次，不带半点强迫，都是我的心甘情
愿。我想当爱情砸来，再软弱的懦夫也会摊开自己柔软的身躯，迎接丘比特的这次顽皮。
后来，我们一起画画，我们一起吃早餐。我们在一起，我永远紧张的像一个木偶
。她和我说：有不止一个男孩在追求我，我会在冬天来之前给你们答案。我说：哦。她说
：我曾经受过伤害，我其实不那么信爱情。我说：哦。后来她看我打篮球，看我带领着队
伍被逼我们高半头的队伍虐了个51：26。
我总想表现的出乎她的预料，然而她从不表示惊奇。转眼间，冬天快到了，我收
到了父母寄来的包裹，才意识到天快要凉了。我想那个冬天前的答案一定是玩笑，一定是
如果。但事与愿违才意味着我们接受成长，一个校园里飘落着金黄色像勋章般法桐叶子的
夜晚，我接到了寒影的信息。
我来到媒设学院的楼顶，踩过有机玻璃的天顶，我看到寒影缩在角落，娇小的身
躯蜷缩着像一只黑色的猫，眼睛发出黯淡的光。我说：“影，你怎么了？”寒影捋起袖管
，我看到一道暗红色的伤口臼臼得留着暗红色的液体，那是一条竖着切下的刀口，没伤到
静脉，却让人表现得尤为安静。
影拿起酒瓶，将红酒浇在伤口上，暗红色的液体混为一体，顺着指尖地下，落在
天顶的玻璃上。影把酒递给我：“这种酒，不需要醒酒，满是酸涩的味道，回味却尤其甘
甜，他们告诉我这是欧洲的醉生梦死酒。
我扶起疯了一样的影，一把背起，我说：“我带你去包扎。”寒影娇小的身体在
我背上沉甸甸的，我终于理解了“死沉死沉”这个说法，原来当人不用力的时候，你真的
载起这“生命之轻”。我拿起剩下的一点“醉生梦死”，呷下最后一口，没来及注意味道
，就抓紧奔跑起来。
寒影说不去医院，我把她放在思源湖边草地上，奔跑着去校门外的雷允上买酒精
绷带。我从没有这样惶恐，平时的我总是托着腮，做题看电影开车。
叁
我叫寒影，爸妈为我取了阵阵寒意的名字，却遗传给我一样火爆的性格，我鄙夷
地看着这个世界，不含有任何新意。我不想被当作肤浅的女孩，我努力摆弄着深沉，摆弄
着青涩爱情赐予我的傲娇。
成年后，我走出高中，来到大学。经历了入学这个曾经以为能够驾轻就熟的步骤
后，我感受到我曾经引以为傲的卖弄深沉，不过是成人后的小把戏。而我，却不可救药的
喜欢上了他，我不说，但我想他懂。在秋日的傍晚，他温文尔雅的亲吻我的发梢，这是一
种难以让人拒绝的亲近方式，不做作，不下流，也不呆板。
我等着他说爱我，我拒绝了所有的别的追求者，我和他们说我会在冬天来之前做决定，等
待着最华丽的终章。然而命运时常作弄人，当我卸下所有的矜持等待投入一个人的怀抱，
看到的情景却给了我最无情的致命一击。我庆幸那一刻我站在角落里，没有让他看到我的
手足无措，也没有打扰到他让人难以拒绝的温存。
我平生第一次去了酒吧，在昏暗的舞池里我闻到汗液与酒精的混合气味，让我充满浓浓的
厌恶，我跟酒保要酒。心事被酒保一眼洞穿，我想要掩饰却无处躲藏，原来最懂买醉人的
就是酒保，懂得为你调治或者推荐一杯匹配心情的红酒。酒保从冷藏柜里拿出一支红酒，
这是一支新打开的红酒。酒保没有醒酒就让我喝下，剩下的酒将空气排空后放在吧台上。
我喝了一大口，满是酸涩的味道，满是人生的不幸。我处在崩溃的边缘，趁酒保调酒，我
拎着剩下的大半瓶离开了酒吧。远远地好像有人叫我，我消失在逐渐黯淡的霓虹灯光里。
如果生活只有苦涩，那么该不该继续。那一刻，我很想尝试自杀的滋味，我知道圣经里面
说suicide is crime （自杀是原罪），然而我抵御不住那份失落和好奇的诱惑，我拿起代
表白羊座的那把维氏小刀在手腕纵向划了个口子，在月光的安静的影子下看血液静静的流
淌、凝结。我安静地看着暗红色的雪块，此刻的我比想象中镇定无数倍，然而仅有的一丝
理智告诉我，我不能继续划完那一个十字，十字意味着救赎，但此刻却意味着毁灭。我眼
前划过很多事很多人，我打电话给东旻，我在天台等他，血液开始干涸，酒意才到劲头。
我看到东旻的担心开始歇斯底里：“我不值得你这样，我什么都不会给你！”东旻只是一
把抓起我，开始奔跑。 后来，我和东旻说，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因为我着实明白了
一些事，比如当血液流出时人异常的安静；再比如三四公分的刀口其实可以不用缝针，包
扎好一样也能愈合；最重要的，我明白，在那一刻，眼前划过的那些事那些人，就是人生
活的希望。
再后来我有了新的生活，我也从不谙世事的女孩慢慢圆润的深情款款，有牵起我的手的男
生问我那块疤，我说：“我曾经很绝望，尝试离开。”他们却笑着说：“你这个故事很好
笑。”以至于我只好说我小时候顽皮，从家里的窗台上摔下，再后来我将时间定为7岁，再
后来我把情节丰富到邻居弟弟打闹中将我推下，应该是缝了3针。
然而一切都随着时候逐渐模糊，旧时光像童话里的第二眼美人，让我可以把编造的故事说
的天衣无缝，把曾经失落的决绝看成偶然。然而，有些事情永远抹不掉存在感，我忘却了
细节却忘不了臼臼流淌着血液时的死寂。
肆
我对这“醉生梦死酒”充满浓浓的敬畏，我和黑皮讲起寒影的故事，讲起给我带
来的震撼伴随着整个少年时代的故事。黑皮不动声色的打开那瓶酒，倒在大号的红酒杯里
，然后继续听我说我没说完的故事。
我问黑皮怎么看，黑皮看了看陪他多年的那块梅花牌手表，嘴角微微扬起，说：
“是时候了！”
“什么时候？”
“你尝尝这个‘醉生梦死酒！’”
一股淡淡的覆盆子和小黑莓的味道袭来，红酒入口柔和，没有想象的酸涩，回甘
隐秘而却真实。我对黑皮说：“好像没有传说的酸涩？怎么来的‘醉生梦死’？”
黑皮说：“其实这只是一瓶很普通的红酒……”
我问：“那怎么传的这样邪乎？”
黑皮说：“其实，不论是拿一瓶酒，你一打开就喝，必然是酸涩的，只有经过足
够的时间醒酒，让红酒中的丹宁在空气中逐渐氧化，焕发出自然的灵气，从而更加醇厚柔
和。‘醉生梦死’的传说只是和这个有关的一个说法罢了。也许是配合电影《东邪西毒》
的炒作吧。”
“原来道理那么简单，却又似乎暗含哲理。”
“是的！当你感觉苦涩心酸，不妨耐下心来等一等。等一等这味道有可能就会变
为甘甜，就像标签上说的，很多优质的葡萄在酿造的过程中丧生。无氧呼吸的岁月给予红
酒的酸涩，我们交给稍纵即逝的时光。”
伍
东旻握着酒杯，沉浸在我的介绍里，他喃喃道：“是啊！岁月给予我们的，我们
交给时光。”
时光果然是最神奇的东西，她让我们对爱情失望，却又再次燃起希望。让食物展
现最精妙的美味，却又在一段时间后被细菌摧毁。寒影的伤疤终究会愈合，被后来的男友
反复摩挲，成为一个人辨别另一个人的印迹。我不清楚人类记忆的存储形式，很多时候最
终成为零零散散的碎片，串不起故事，但是每个碎片却能没来由的直戳心房。我有个记性
很差的朋友，总是记不住银行卡密码，然而却总能记住男朋友的生日，所以她干脆将刚办
好的银行卡密码设为男朋友的生日。可是那么多年，读书留学，呆了几个城市，换了几任
男友，很多东西渐渐模糊。有一次，我接到她的电话，问我陪她一起办的那张卡是哪一年
的事情，她就这样按时间回推是哪一任男友，再回推男朋友出生的那一天。
对于我，好像是一夜之间发现时光带走了我的少年时代，那些过去，逐渐模糊到
难以辨别，难以分得清是否真正的发生。也许没有东旻这个人，也许寒影的故事是我从别
的地方听说来的，再也许我根本没有见过那么一瓶酒。
第二天，我们开车上了莫干山，百公里30升的油耗，在山顶，面对峡谷，我呼喊
着她的名字，在山谷中长长的回响。我突然意识到一丝冲动，我接下脖子上挂了很多年的
戒指，抛入山谷中。这些年，我们劝说过多少人，却发现最难说服的是自己。
我依旧会在睡前摇起一杯红酒，只是过去的故事被删减得只剩下美好，在最冷的
寒夜里依旧温暖，旧时光是个第二眼美人……
—————————————————————— 更多黑皮睡前故事,请关注http://weibo.com/nottinghillchenh
--
※ 来源:·饮水思源 bbs.sjtu.edu.cn·[FROM: 202.120.48.70]
标 题: 黑皮睡前故事2——给我一杯酒，今宵梦不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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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
我16岁的时候，听一个17岁的女孩说：“17岁了，不相信爱情了。”我当时听着佩服
的了不得，借用现在很火的Iphone6的广告语那真是比逼格更有逼格（Bigger Than Bigge
r）。暮然回首，我们都已经到了需要保养颈椎，回头也要悠着点的年龄觉得当时真的是相
当可笑，关键词就像《心花路放》里到了小镇发廊那一段的洗剪吹、非主流、杀马特。
但有时候你不得不承认，这才是你的青春，过去的时光在记忆里被一遍又一遍的磨皮
、美白、祛痘、瘦脸成为了你不认识的模样，幸好有那么一帮人会帮你记得。有些事情，
你曾经想把所有在场的人灭口或者糗的钻地缝，但总有一天你会欣然接受这事情放在曾经
的你的身上,也感谢岁月带给你的成长。我想写的是一些过去的事情，然而是否真的过去，
亦或者是这些事是否曾真正的发生，有时完全在于你的选择，是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或者
是一把匕首，每一下都剜在心头。
我十年后又问她，你还相信爱情吗？
信！干嘛不信？
你不是17岁就不信了吗？最近鸡汤喝多了还是焕发第二春啊？
我去！想想那时候，真好！
是的，那时候真好，我他妈也好想回去，回去玩号称虐心的过家家和冷酷不到底的深
沉。那些年，我们明明很明媚很快乐，我们却时时告诉自己，我们不是没故事的小孩子，
我们要装作不那么快乐的味道。现在，我们的生活面临各种各样的压力，我们却一直要求
自己要快乐要阳光，要有烈日一般的战斗力。不过人生不会总在阳光下,就算阳光明媚,一
面晒个焦黄却还有另一面住在阴影下。十年、二十年后我们选择性的记住了各种高光的时
刻，慢慢忘记了那些阴影，我们就会特别感谢那么多年筛来筛去也没筛走的那些朋友。一
方面感谢他们的陪伴，另一方面他们见证了你的过去，在某个特定的时刻可以帮你昨日重
现。
然而，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只有变化本身，时过境迁，我们只能从容接受，不能总活在过去
里，不然我还是会在日记本上写下这些文字还不知道微博微信陌陌是什么。你得能够把从
前和你一起吃牛筋面配炸串的翠花、二狗、胖丫和现在微信朋友圈里晒宝宝照片加一张卖
萌自拍的Cherise、Amber、Abbey建立起来联系，也得能够在曾经铁哥们多年不联系突然开
口借钱时义正言辞的拒绝。我们将过去存在自己的记忆里，但我清楚，记忆改变了我们，
我们也改变了记忆。在记忆中我和东旻交换过一次记忆，然而我忘记我有哪些记忆是换来
东旻的，又换走了哪些记忆，但我知道我还是黑皮，而有些东旻的记忆却像亲眼看过一般
记忆犹新，我突然想起，那一夜后我好久没有见东旻了。
壹
我叫东旻，我记得我曾经过过很长的一个冬天，那个冬天很冷，我下了班就缩在家里，看
电影、吃外卖。我穿着优衣库的轻便羽绒服把自己想象成一个球，我躲在这个大城市的小
角落里，我甚至不看窗外。我想把自己淹没在单调重复但节奏感极强的生活里，我想用这
种重复让我不要再去想她。
终于到了不太冷的季节，黑皮让我一起去莫干山。我很久没有出远门，因为我只在我自己
的床上才能睡得着。对！我有严重的择床症状，所以我让黑皮带瓶红酒，既然选择出门，
我只能选择要么在微醺中睡去，要么在黑夜里彷徨。
雨水诉说着早春的愁怨，这时的雨水还算清爽，不算很拖泥带水却带着些寒意。我开车还
没到虹桥，路上因为下雨缓行的车就逐渐堵起来，在氤氲的空气里甚至看不到旁边车道里
司机是男是女。然而既然选择了出行，就得享受这个过程，才不至于被逼疯。到了下午四
点，我们才到莫干山镇，莫干山脚下的一个小镇，我只看到了两条小街，几家饭店和小卖
铺，小镇里的人吐着乡音，虽然没有温婉的小镇姑娘，但是也没有别的旅游区那么多人。
黑皮和我决定先住下，我们找了家外观还算不错的民宿入住。开窗对着一条湍急的小溪，
溪水从山上留下，清澈明亮，昼夜响个不停。小镇没有任何娱乐，我们熟悉了下地形后决
定还是先解决温饱问题。黑皮从后备箱拿出一支红酒，我们来到了饭店。
黑皮指着酒瓶上一个标签和我说：“这酒庄的老板很有意思，看来是个有故事的同学，你
看看这上面写着什么？”
标签上写着： Do not let this bottle serve as an inspiration to call your ex in
a pathetic attempt to get back together. Some very fine grapes have died in t
he making of this wine. Show some respect. 翻译过来大概的意思就是：不要让这瓶酒
给你带来尝试联系你的前任并做毫无意义的挽回的灵感，很多优秀的葡萄在制作这瓶酒的
过程中献身，请表示一些尊重。
看到这个，我惊愕的愣在那里，我感到一种似曾相识的熟稔，然后是心底的一丝纠缠，我
终究不顾酒庄老板的忠告还是想起了她，她虽然不是我的ex ，却是心底的一块疤。时光一
晃回到五年前……
贰
她叫寒影，伪装成白羊的双鱼座女孩，有着娇小性感的身材和勾人的眼神，第一
眼的印象感觉和充满寒意的名字毫无瓜葛。那一年，我们在一起学画，我经历了挫折后打
算找一门爱好慰藉自己，然而却在第一堂课走了心。寒影坐在我的右前方，选了个几何静
物和画册上比较接近的位置，拿起2B的铅笔，开始勾起轮廓。我摆弄着我的钥匙链，想怎
样开始话题，不太唐突却又显得自己不是那么幼稚，在思考中，我勾勒了一个像橙子的球
和一个像豆腐的方块。
我做了重要的决定，这是我第一次那么直接的问女孩子要电话号码，我不记得我
怎样开口，是否结巴，我只记得明亮的眸子给了我更明亮的一瞥：“你猜！”
眼前看到传来老师让填写的信息登记表，我嘴角微微扬起，浮现少年的轻狂。我
看到她留下孩童般的字迹，我看不清名字，但我记得那幼圆般的字体。
一分钟后，我拿起手机，编出短信：也许你不相信感觉，但是凭感觉我能猜到你
的号码。我居然模仿黑皮的口吻发了出去。可是这一次，不带半点强迫，都是我的心甘情
愿。我想当爱情砸来，再软弱的懦夫也会摊开自己柔软的身躯，迎接丘比特的这次顽皮。
后来，我们一起画画，我们一起吃早餐。我们在一起，我永远紧张的像一个木偶
。她和我说：有不止一个男孩在追求我，我会在冬天来之前给你们答案。我说：哦。她说
：我曾经受过伤害，我其实不那么信爱情。我说：哦。后来她看我打篮球，看我带领着队
伍被逼我们高半头的队伍虐了个51：26。
我总想表现的出乎她的预料，然而她从不表示惊奇。转眼间，冬天快到了，我收
到了父母寄来的包裹，才意识到天快要凉了。我想那个冬天前的答案一定是玩笑，一定是
如果。但事与愿违才意味着我们接受成长，一个校园里飘落着金黄色像勋章般法桐叶子的
夜晚，我接到了寒影的信息。
我来到媒设学院的楼顶，踩过有机玻璃的天顶，我看到寒影缩在角落，娇小的身
躯蜷缩着像一只黑色的猫，眼睛发出黯淡的光。我说：“影，你怎么了？”寒影捋起袖管
，我看到一道暗红色的伤口臼臼得留着暗红色的液体，那是一条竖着切下的刀口，没伤到
静脉，却让人表现得尤为安静。
影拿起酒瓶，将红酒浇在伤口上，暗红色的液体混为一体，顺着指尖地下，落在
天顶的玻璃上。影把酒递给我：“这种酒，不需要醒酒，满是酸涩的味道，回味却尤其甘
甜，他们告诉我这是欧洲的醉生梦死酒。
我扶起疯了一样的影，一把背起，我说：“我带你去包扎。”寒影娇小的身体在
我背上沉甸甸的，我终于理解了“死沉死沉”这个说法，原来当人不用力的时候，你真的
载起这“生命之轻”。我拿起剩下的一点“醉生梦死”，呷下最后一口，没来及注意味道
，就抓紧奔跑起来。
寒影说不去医院，我把她放在思源湖边草地上，奔跑着去校门外的雷允上买酒精
绷带。我从没有这样惶恐，平时的我总是托着腮，做题看电影开车。
叁
我叫寒影，爸妈为我取了阵阵寒意的名字，却遗传给我一样火爆的性格，我鄙夷
地看着这个世界，不含有任何新意。我不想被当作肤浅的女孩，我努力摆弄着深沉，摆弄
着青涩爱情赐予我的傲娇。
成年后，我走出高中，来到大学。经历了入学这个曾经以为能够驾轻就熟的步骤
后，我感受到我曾经引以为傲的卖弄深沉，不过是成人后的小把戏。而我，却不可救药的
喜欢上了他，我不说，但我想他懂。在秋日的傍晚，他温文尔雅的亲吻我的发梢，这是一
种难以让人拒绝的亲近方式，不做作，不下流，也不呆板。
我等着他说爱我，我拒绝了所有的别的追求者，我和他们说我会在冬天来之前做决定，等
待着最华丽的终章。然而命运时常作弄人，当我卸下所有的矜持等待投入一个人的怀抱，
看到的情景却给了我最无情的致命一击。我庆幸那一刻我站在角落里，没有让他看到我的
手足无措，也没有打扰到他让人难以拒绝的温存。
我平生第一次去了酒吧，在昏暗的舞池里我闻到汗液与酒精的混合气味，让我充满浓浓的
厌恶，我跟酒保要酒。心事被酒保一眼洞穿，我想要掩饰却无处躲藏，原来最懂买醉人的
就是酒保，懂得为你调治或者推荐一杯匹配心情的红酒。酒保从冷藏柜里拿出一支红酒，
这是一支新打开的红酒。酒保没有醒酒就让我喝下，剩下的酒将空气排空后放在吧台上。
我喝了一大口，满是酸涩的味道，满是人生的不幸。我处在崩溃的边缘，趁酒保调酒，我
拎着剩下的大半瓶离开了酒吧。远远地好像有人叫我，我消失在逐渐黯淡的霓虹灯光里。
如果生活只有苦涩，那么该不该继续。那一刻，我很想尝试自杀的滋味，我知道圣经里面
说suicide is crime （自杀是原罪），然而我抵御不住那份失落和好奇的诱惑，我拿起代
表白羊座的那把维氏小刀在手腕纵向划了个口子，在月光的安静的影子下看血液静静的流
淌、凝结。我安静地看着暗红色的雪块，此刻的我比想象中镇定无数倍，然而仅有的一丝
理智告诉我，我不能继续划完那一个十字，十字意味着救赎，但此刻却意味着毁灭。我眼
前划过很多事很多人，我打电话给东旻，我在天台等他，血液开始干涸，酒意才到劲头。
我看到东旻的担心开始歇斯底里：“我不值得你这样，我什么都不会给你！”东旻只是一
把抓起我，开始奔跑。 后来，我和东旻说，不要告诉别人这件事。因为我着实明白了
一些事，比如当血液流出时人异常的安静；再比如三四公分的刀口其实可以不用缝针，包
扎好一样也能愈合；最重要的，我明白，在那一刻，眼前划过的那些事那些人，就是人生
活的希望。
再后来我有了新的生活，我也从不谙世事的女孩慢慢圆润的深情款款，有牵起我的手的男
生问我那块疤，我说：“我曾经很绝望，尝试离开。”他们却笑着说：“你这个故事很好
笑。”以至于我只好说我小时候顽皮，从家里的窗台上摔下，再后来我将时间定为7岁，再
后来我把情节丰富到邻居弟弟打闹中将我推下，应该是缝了3针。
然而一切都随着时候逐渐模糊，旧时光像童话里的第二眼美人，让我可以把编造的故事说
的天衣无缝，把曾经失落的决绝看成偶然。然而，有些事情永远抹不掉存在感，我忘却了
细节却忘不了臼臼流淌着血液时的死寂。
肆
我对这“醉生梦死酒”充满浓浓的敬畏，我和黑皮讲起寒影的故事，讲起给我带
来的震撼伴随着整个少年时代的故事。黑皮不动声色的打开那瓶酒，倒在大号的红酒杯里
，然后继续听我说我没说完的故事。
我问黑皮怎么看，黑皮看了看陪他多年的那块梅花牌手表，嘴角微微扬起，说：
“是时候了！”
“什么时候？”
“你尝尝这个‘醉生梦死酒！’”
一股淡淡的覆盆子和小黑莓的味道袭来，红酒入口柔和，没有想象的酸涩，回甘
隐秘而却真实。我对黑皮说：“好像没有传说的酸涩？怎么来的‘醉生梦死’？”
黑皮说：“其实这只是一瓶很普通的红酒……”
我问：“那怎么传的这样邪乎？”
黑皮说：“其实，不论是拿一瓶酒，你一打开就喝，必然是酸涩的，只有经过足
够的时间醒酒，让红酒中的丹宁在空气中逐渐氧化，焕发出自然的灵气，从而更加醇厚柔
和。‘醉生梦死’的传说只是和这个有关的一个说法罢了。也许是配合电影《东邪西毒》
的炒作吧。”
“原来道理那么简单，却又似乎暗含哲理。”
“是的！当你感觉苦涩心酸，不妨耐下心来等一等。等一等这味道有可能就会变
为甘甜，就像标签上说的，很多优质的葡萄在酿造的过程中丧生。无氧呼吸的岁月给予红
酒的酸涩，我们交给稍纵即逝的时光。”
伍
东旻握着酒杯，沉浸在我的介绍里，他喃喃道：“是啊！岁月给予我们的，我们
交给时光。”
时光果然是最神奇的东西，她让我们对爱情失望，却又再次燃起希望。让食物展
现最精妙的美味，却又在一段时间后被细菌摧毁。寒影的伤疤终究会愈合，被后来的男友
反复摩挲，成为一个人辨别另一个人的印迹。我不清楚人类记忆的存储形式，很多时候最
终成为零零散散的碎片，串不起故事，但是每个碎片却能没来由的直戳心房。我有个记性
很差的朋友，总是记不住银行卡密码，然而却总能记住男朋友的生日，所以她干脆将刚办
好的银行卡密码设为男朋友的生日。可是那么多年，读书留学，呆了几个城市，换了几任
男友，很多东西渐渐模糊。有一次，我接到她的电话，问我陪她一起办的那张卡是哪一年
的事情，她就这样按时间回推是哪一任男友，再回推男朋友出生的那一天。
对于我，好像是一夜之间发现时光带走了我的少年时代，那些过去，逐渐模糊到
难以辨别，难以分得清是否真正的发生。也许没有东旻这个人，也许寒影的故事是我从别
的地方听说来的，再也许我根本没有见过那么一瓶酒。
第二天，我们开车上了莫干山，百公里30升的油耗，在山顶，面对峡谷，我呼喊
着她的名字，在山谷中长长的回响。我突然意识到一丝冲动，我接下脖子上挂了很多年的
戒指，抛入山谷中。这些年，我们劝说过多少人，却发现最难说服的是自己。
我依旧会在睡前摇起一杯红酒，只是过去的故事被删减得只剩下美好，在最冷的
寒夜里依旧温暖，旧时光是个第二眼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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