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信人: yad(每依北斗), 信区: Chinese
标 题: 蟋蟀赋
发信站: 饮水思源 (2014年09月27日02:56:22 星期六)

赤武二年,五月仲夏。吾方深夜讀書,有聲振於廬舍。於是屛氣以聽之,凝神而思之。嗟
乎,此草野之蟋蟀也,胡為乎來哉?余因招之以白水,投之以靑薹。有蟋蟀自壁間出,搖
須尾以逡巡,見飲食而勿迫。余因退避,平明驗其遺迹。乃取葉而食,與余無隔,信可樂
也。倏爾時至仲秋之末,日行赤道之中。陽在正西,陰在正東。余檢書册之抽屉,見蟋蟀
之屍體。嗚呼哀哉,此所以數日之間,金聲不聞者。

夫蟋蟀之生也,在廣漠之野。接芳草而營穴,踞南山以為家。朝飲墜露,暮餐瓊華。方頭
闊背,天地嘉其善躍;尖尾長須,造化生其好鳴。順陰陽之變,發金玉之聲。興勞人之嘆
,起遊子之思。雖屢親於人境,皆不遠於藩籬。嗟彼蟋蟀何為乎來吾之室也?

余之陋宅,終日無客。唯餘冬夏,不辨秋春。蔽於廣厦之群,豈敢望日;困於大車之島,
頻作拂塵。地貴不生草樹,樓高免種園蔬。蟑螂下賤,奔命於穢屑;蚊虻富貴,吸血於肌
膚。狸貓難養,終將患鼠;燈火雖明,久已招蛾。嗟此室中,廣有害蟲。嗟彼蟋蟀何為乎
來吾之室也?

且夫余之所以飲汝者,氯氣之水也。余之所以食汝者,農藥之菜也。迥異於天然,強出於
人力。風露不可朝會,星河不可夜得。盡嘶鳴之性兮,蔽車馬之喧。起余之衰頽兮,破余
之愁煩。或羨余之書犢兮,謝余之杯酒。感吾之衷心兮,願與吾為友。久絶於故交兮,不
出乎吾門。生旣與余為樂兮,死而復傷余魂!

俄而入夢,有道士靑面而漆目,憩於巨木之下,躍於叢石之間,指餘而笑曰:“汝讀聖賢
之詩書,不知造化之常則耶。神龜之壽,終有竟時。日月之行,不知其期。元素循環,合
散無度。忽然為人,忽然為物。幸也萬相之有生,宜哉萬相之有死。固當生為草蟲,盡草
蟲之性也;生為人類,盡人類之性也。汝獨哀傷而何為?”

於是吾蘧然而覺,釋然而笑。乃引蟋蟀之屍,葬於花盆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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